第八幕(下)
陌生人溫和地說：那麼，上帝可能會這樣回答你：
如果你能像我一樣，提前看到未來幾年的帶狀圖，你會比現在更尖銳更刻毒，
然而你會把指控轉向真正的負責人。如果你能看得更遠些…這個世紀是大地出生以來最奇怪的世紀，人們將稱作是人類的世紀，也會是所有瘟疫的世紀。佛洛伊德醫師，你有被追捕嗎？想想你是幸運的吧！其他人，你的朋友們，你的門生，你的姐姐，還有其他無辜的人，幾十個接著幾十個，幾千個接著幾千個，將會在以毒氣取代水流的淋浴室中被殺害。而且，你知道納粹甚至將他們的脂肪拿來製作肥皂嗎？…多麼奇怪不是嗎？我們竟然能拿自己所憎恨的人來洗屁股？
然後會有其它的瘟疫，但在這所有瘟疫的源頭，都是同一種病毒，也是阻擋你相信我的那種病毒，就是傲慢。
人類的傲慢從未如此過分。曾經有一段時間人類的傲慢十分滿意於挑戰上帝；今天，傲慢便取代了神的位子。人類身上的某一部分是非凡神聖的，這個部分也讓人類從此以後能夠否定上帝。你們並不只有這樣就滿足了，你們直截了當地取代上帝：世界只是一個偶然的產物，一團模糊頑固的分子！在世界的主宰缺席之後，你們從此制定法律。成為主宰…！自然的主宰：你們汙染了大地也弄髒了雲！物質的主宰：你們搖動了整個世界！政治的主宰：你們創造了極權政體！生命的主宰：你們從目錄表中選擇自己的孩子！身體的主宰：你們如此害怕疾病和死亡以至於願意接受任何代價來繼續生存，不是生存而是倖存。麻醉，就像是在溫室裡的蔬菜！道德的主宰：你們以為是人類發明了法律，所有東西都是等值的，所以沒有一樣是有價值的。然後上帝會像是白銀，唯一能夠繼續存在的，我們在城市裡將他建造成神殿，無所不在。從今而後，人們在上帝的缺席中空想。
一開始，你們會慶祝自己殺死了上帝。因為如果不再有東西是歸功於上帝了話，萬物都因此回歸於人類本身。起初，虛榮心並沒有遇見恐慌。你們將知識與智慧歸功於自己。歷史上永遠不會再有像這群更憂傷卻也更幸福的哲學家了。
但是，佛洛伊德，這些你都還沒有看見，整個世界將會失去光亮。當一個年輕人在他該懂事的年紀，在一個充滿疑惑的夜晚問著圍繞在他身邊的成熟人們：「請你們告訴我，生命的意義是甚麼？」沒有人會回答他。
這是你們的傑作。
你的，也是其他人類的。
接下來你們要做的，這個世紀的大人物們：你們藉由人類來解釋人類，用生命來解釋生命。人將會是甚麼：一個在單人囚室內的瘋子，游動在意識與潛意識之間！根據你的說法，人類最終是孤獨得待在囚室裡。噢！你啊！你還沉醉於勝利之中，沉醉在開發與建立之中…但是，想想別人吧！想想那些將要出世的人：你將要留給他們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呢？一個啟示性的無神論！一個比之前的迷信都更加愚蠢的迷信！
佛洛伊德驚恐地說：我不想要這樣。
然後佛洛伊德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似乎是以一種跟上帝交談的方式在跟陌生人說話。他把頭埋進雙手，發出悲嘆並試圖克制自己。
佛：華特‧歐伯桑，你真的是個非常卓越聰明的人，可能也很悲慘。不幸地，我根本不是預言的專家，我對那也沒有興趣…我想，你現在回家對我們兩個人都比較好。
陌：可是，為什麼你不讓自己走進去呢？
佛：讓我走進去，不可能！去哪裡？別的地方嗎？
陌：讓自己走入信仰。
佛洛伊德心神不寧地說：就算我讓自己走進去又如何呢？我是個微不足道的退休猶太籍醫生；我的一生，可能只會治療感冒跟扭傷！我不需要信仰，我所需要的是確實性，正面積極的結果。你到底是不是華特‧歐伯桑？
陌：你說呢？
佛：我在向你提問。你是華特‧歐伯桑嗎？
陌：我應該會傾向跟你說’’不是’’。但華特歐伯桑也會跟你說’’不是’’。
佛：很好！你聲稱自己是上帝？那就證明啊！
陌：甚麼？
佛：如果你是上帝，證明給我看！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
陌：你看到我了。
佛：我看到的只是個男人。
陌：化為肉身對我而言是非常必要的。如果我讓自己以蜘蛛網，一個罐子的模樣現身，困難還遠遠無法解決呢！
佛：顯現一個奇蹟吧！
陌：你開玩笑嗎？
佛：顯現神蹟吧！
陌生人大笑：佛洛伊德，佛洛伊德醫師，人類以及這個世紀之中最有才智的人之一的佛洛伊德竟然跟我要求一個奇蹟…親愛的朋友，你希望我變成甚麼呢？一隻豺狼？太陽？一隻牛？變成坐在雲中大座的宙斯？變成從頭到腳流滿鮮血的耶穌？還是在岩洞深處的聖母瑪麗亞？我還以為應該只需要把我的奇蹟留給傻瓜…
佛洛伊德憤怒地說：當我們欺騙不了一位智者的時候，連傻瓜都可以到處看見奇蹟。上帝從來沒有在索邦大學跟實驗室中展現神蹟，這實在太可惜了。
陌生人諷刺地說：你看得見我就是奇蹟了。
佛：吝嗇鬼！給我一個奇蹟！
陌生人突然妥協：太荒謬了！好啊！你準備好了嗎？可以請你幫我拿著我的手杖嗎？
陌生人將手杖遞給佛洛伊德，他想了一下之後，緊抓住手杖。此刻，手杖開始旋轉，變成一大束花。佛洛伊德一時感到十分驚喜，甚至讚嘆。
陌生人突然爆笑，佛洛伊德意識到這場騙局以及他荒謬的要求，於是把花束丟到地上。
佛：立刻出去！你不只是個說謊成癖的人，更有虐待的傾向。你只是個虐待狂！
陌生人繼續笑著，他似乎有更激怒佛洛伊德的天賦。
佛：一個利用這混亂夜晚作怪的虐待狂！一個玩弄我薄弱意志的虐待狂！
陌生人突然中斷笑聲，看起來很嚴肅。
陌：如果沒有你的軟弱，我要從哪裡進入這裡呢？
佛：夠了！我不想再聽到任何話！從這個窗戶出去滾回你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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